画家羊草(右一) |
1997年羊草在岭南画派纪念馆参加联展,向公众集中展示了他的中国画新作—“坐看云起”系列。这是一套以长条为主的山水画作品。中国画自宋元以来以山水画为正宗,于咫尺之间见千里之势,历来是画家们抒发襟抱展现才情的领域。羊草通过这一系列对传统的中国山水画进行了深入的研读,幷以新的架构赋予全新的诠释。羊草这组画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笔体百里之迥,峰岫峣嶷,云林森眇,在大片墨渖淋漓的挥洒之间,迫出一道道一片片空白,为流泉飞瀑,为烟岚霓霭,皴擦点划笔阵纵横,为高岭深壑,为丛林古木。或早春晓烟,骄阳初蒸,晨光熹微,晓山如翠;或云山交碧,乍合乍离,淹映缭绕,莫知际涯。画中常有一二个非古非今似仙似道小如芥子的点景人物,啸傲于泉石林间,徘徊徜徉忘情世事,端的是一种神仙境界。这组看似只重形式的轻松小品,在低吟漫唱中显示了一种诗情的空灵。
羊草有很好的艺术潜质,对作品的意境传递有敏锐的感觉和把握,他的画常常大开大合,在局部的处理上常常是时空交错。经营位置,布势造景,时而横空出世,长松老屋,高山巨瀑,恰似天外飞来。凝气怡神,理法超常,苍莽盘郁,森然洞目,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有一种激越的现代感;而在笔墨章法上却向传统追溯回归,符合人们的审美情趣,幷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又有一种冲和的认同感。总之,羊草的画不狂不怪,亦今亦古,似幻似真,既传统又现代,不温不火,不媚俗,不欺世,我行我素,展现出一泓清澈明净的心泉。白香山《简简吟·彩云易散琉璃脆》句云:“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如朝云无觅处。”艺术作品的含蓄,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常令人把握不住,难以言传,有一种若云雾飘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叫蕴味或魅力。羊草的画可作如是观。
羊草这些年很用功,画了一批又一批,每次都有新的变化新的收获,不断精晋,不断求索。画的内容也逐渐的有所拓展,山水、人物、花鸟应有尽有。这种全面铺开的态势,对全面而深入的钻研中国画传统,领会及学习不同时代各个流派的笔墨技巧特点,从而丰满自己是大有好处的。这好比食欲好,食量大,不偏食,不厌食,消化再造的功能好,必定有一个好的身体机制,丰富的营养也必然会打造一付更为健壮的体格。
中国画在传统的审美观念中有独特的标准,一味的形似,对着课室里的模特写生,最终也只能是“能品”,与更高层次的“神品”、“逸品”还是搭不上边的。以画静物的方法画花鸟,用焦点透视或借助照相机画山水画,把西洋素描翻译成中国画,所谓洋为中用那套不中不西的画法正渐渐引发人们的反思。羊草是勤于和善于思考的画家,从他这几年来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在中国画艺术探索中的思愫轨迹。经过了长期对中国画笔墨的参悟之后,羊草的画出现了一片化机。出锋布势显得轻灵活泼,生趣盎然。写意中国画的核心是一个‘写’字,海派巨擘任伯年曾不无自负地说过:余之画庶几足当一个“写”字。这个“写”字,是对笔墨功夫熟练把握之后,物像了然于心,守其神,专其志,不滞于手,不凝于心,随心所欲,任意纵横,着笔布白,若不假思索,不知其然而然,顿之则山安,导之则泉注,墨随笔趣,浓淡、干湿、强弱、疾徐、虚实,表情达意,尽随我意,恰到好处。一千多年前唐代的张彦远,对写意中国画下了一个精确的定义:“笔才一二,像已应焉,离披点染,时见缺落,此虽笔不周而周也。”过犹不及,过和不及都是没有到位。写意中国画的意境,是通过看似“时见缺落”而又“不周”的笔画,在点染离披间挥洒出来的。因此对笔墨“火候”的调度就最能看出画家的功力和境界。人物在羊草早些年只是作为山水画中的点景人物出现,小如草芥。渐渐地人物画成了羊草画中的主体。羊草的人物画近作,放笔直取,“写”的意味很浓,毫无负累,若不假思索。羊草在美术学院受过正规的基础训练,写实功夫扎实。如果亦步亦趋的按素描画法去画中国画,很容易板滞,羊草的人物画近作玲珑剔透,一种山林野逸跃然纸上,如《捉鬼图》中的钟馗,正气凛然,怒目虬髯,捉刀而舞,用泼墨法挥洒画出钟馗魁梧的躯体,飘洒的几片黄叶使人依稀感到阵阵阴风,正义与邪恶的强烈对比在不经意间得到了恰到好处的表现。大块的题跋增加了一种调侃的文化品味。《夏至》里的高士手执蒲扇,若有所思,几根兰叶描,简至无可再简,描写了人物的形体和衣着,衬以逸笔草草的岩石和林木花果,只觉得逸气横溢。《不辞长作岭南人》中的苏东坡坦腹而坐,仰天而嘘,表达了诗人逆境中的旷达,垂下来的荔枝增加了构图的韵律。羊草的花鸟画近作也颇耐人寻味,《相看两不厌》中的猫和鱼使人想起了两个既共存又独立的世界,配以屹立的巨石及墨竹,是传统题材及表现的一种新探索。《清音》中的石块及文竹都颇见传统的法度,且又安排灵活,布白适当,画眼中的雀鸟既概括又生动,使人感到一种勃然的生命力,聆听到清脆悦耳的清音。其他如《世界很精彩》、《秋趣》、《寒霜》都别有生趣,值得玩味。羊草的近作与前些年相比,少了拘谨多了自信,少了繁复多了明净,少了矩镬多了即兴,少了描画多了写意。中国画的韵味是越见地道和醇正了,这是个很好的苗头。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羊草对笔墨的关注。笔有大小正侧,有横竖顺逆,有疾徐转换,有虚实强弱,有点厾皴擦之用,墨有浓淡干湿深浅之分。中国画发展至明清以水墨为上,幷不过分强调形似和赋彩,当然这是指写意画而言的,这其中水对笔意的实施起着至为关键的作用。对水分的准确调度和控制决定着画的成败。羊草的画遵守着这一“正宗”,对色彩的选择和控制十分考究,每张画的色彩都统一在一个调子之中,幷不依样画葫芦地随类赋彩,而是根据画中的意境自由地调度着物象的色彩使有限的颜色挥发出淡雅的魅力。做到色彩不碍墨彩,色不湮于颜色。以墨彩为主,以色彩为辅,相互生发,相映相辉。有人走极端,笔笔中峰,浓墨干墨,枯笔涩笔,而无湿墨淡墨,常流于板结生硬。石涛上人有言:墨团团里天地宽,墨海中决出天地。这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一味的死黑,反观石涛的画,笔笔鲜活变化,幻化莫测,全无一笔滞笔,全无一块死墨,更非黑成一团。墨借助水,渗化漫染,泼渍积破,成就了中国画的大千世界,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匠师和千变万化的风格流派。石涛所谓“一笔画”,自一笔开始,笔笔生发,以至千笔万笔,归于一笔,犹如一气呵成,最终成功了一件件艺术品。羊草的画不千篇一律,充满着化机,画中的笔墨变化随机而发,处处忘情笔墨而又处处显出笔墨。一笔之中,藏锋蓄势,运转趋避,出锋收锋,笔笔相接,若不依法度而又合于法度,通观一画,其气象森然,境界开廓,水墨淋漓,活色生香,幷无衍漫枯竭之病。所谓“干裂秋风,润含春雨”,放之羊草,或有过誉,虽有不及而心往之也。羊草搦管遒逸,利剑长戟翩翩自肆,如舞鹤交影腾猿在空,或曰“渴骥奔泉,迎风而嘶”则庶几近之,羊草,羊草,勉乎!
羊草大名杨东升,羊草只是笔名,羊草出了名倒把他的真名忘了。他当过兵,广州美术学院本科毕业后,曾在深圳一家公司任职,按说是下海了,可能是找不到感觉吧,又回到广州,幷先后在两家报社当美术编辑。这段多彩的人生历履对他今后的发展是一个很好的铺垫。94年才到广州市文艺创作研究所当专业画家,幷参与编辑《广州美术研究》杂志工作。编辑部几位都是美术界的同仁,都很注重自身专业素养提高和文化积淀,有着宽松的个人空间,这种宽松的环境很适合他的性格,为他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最为宝贵的时间。现在很流行一个词叫“生活质量高”,这个词似乎只是冲着那些拥有名车豪宅的群落而言的,象羊草们只是耕耘守望着空空如也的所谓精神家园的人还真不配。古人云:“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人各有志,各取所好,生命价值的取向尽人不同,不以拥有物质财富的多少而轻言质量之高低。羊草是个很有生活情趣和品味的人,除了画画,还有很多爱好,唱卡拉OK,唱得有板有眼,河车合辙,喜欢体育运动,乒乓球蓝球都能来一下,品茗美食都沾点边,人也随和本份,脸上总淡淡的若有若无地浮着微笑,是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不和别人斤斤计较,从不见他高声大气,火爆脸红过,所以很有人缘。佛曰:平常心是道。羊草就有这么一颗宝贵的平常心。过平常日子,做平常人,也平平常常画画,当然幷不意味着这样的平常人和平常心画出来的画就注定平庸。很多伟大的业绩常常就是以一颗平常心在平常日子中由看似平常的人做出来的。
羊草出了几本画册,开过个人画展和多次联展,参加过省市全国性的多次大展,作品还多次获奖,评上高级职称,这是实至名归。说是小有名气了,渐渐的也有了一些赞誉之词,他还是云里雾里淡淡风,还是以平常心去画他的画,一点也不焦急不浮燥。有道是大器晚成,羊草不断地完善充实着自己,保持着一种积极冲刺的势头,他将有更大的成就是不言而喻的。羊草还年轻,过多的赞誉尽管他能以平常心相看,不会造成负面影响,但到底对他没多大好处。“却早誉而致远到”,羊草是具有这种情怀的,我作此文也只能真心祝福他有更好的成绩,为他放出一头地,留下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祝愿他有更好的佳作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