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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热:是病态发烧还是正常回归?
http://www.CRNTT.com 2007-03-06 03:30:58 杨 波
历史不是影射。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此话不假。但如果把读历史、写历史情绪化,把历史当作话头,这并不是好事。至于“寻根”之说,的确有人这么想,但只是少数。大多数人是出于一种真诚的文化需求。
●主持人:本报记者杨波
●嘉宾:樊树志(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
新闻背景:品“三国”,话“水浒”,谈“红楼”;谈一谈《大国崛起》,说一说《明亡清兴六十年》,聊一聊《明朝那些事儿》,看一看《大明王朝七张面孔》……2006年,“历史热”出其不意地成为文化出版界蔚为大观的一种景象。电视“热”说,网络“热”议,图书“热”销,影院“热”映———不久前一部被誉为“史诗型纪録片”的电影《圆明园》在全国上映,短短两个月,票房已破500万元,观众好评如潮。或轻歌,或曼舞,“历史”这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正以前所未有的万千姿态向我们款款走来。
主持人:在《圆明园》之前,有《故宫》,有各种收视率居高不下的历史剧;在易中天、阎崇年、纪连海等人说史而“名”之前,也有像二月河、唐浩明这样因写历史小说而一炮走红的。可是,波及面之广,关注度之高,都不及当下。有人用“久旱逢甘霖”来形容这一波“历史热”,并认为公众“渴望瞭解历史真相”是推动这一“热潮”的首因。也有人认为这不过是“故纸堆里散发出来的X光”,因为解读历史的角度各不相同,有的观点甚至是背道而驰的。您怎么看?
樊树志:历史热是事实,这无须否认。有人说这种“热”是“炒作”出来的,我不这样认为。现在的“热”既不是“缺啥补啥”的问题,也不是谁有能力鼓动出来的事情。大家关注历史,想通过各种途径更多地瞭解历史,基本上是自发的,与高考无关,与升官无关,不带任何功利色彩。这实际上说明,民间隐藏着一种对历史的渴望,民众对文化有着真诚的追求。
经济的发展带动文化的需求。而文化的需求是多样的———有人喜欢去酒吧舞厅,有人喜欢上图书馆,有人喜欢看电影,有人喜欢听讲座。与此相类似,人们对历史的喜好也是多层次的。比如有的喜欢看清宫秘史,有的喜欢听“百家讲坛”;有的喜欢“戏说”“揭秘”,有的喜欢“正史”“品评”,也有的喜欢那些学术性、思想性、可读性兼备的历史著作本身。几个层次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每一个层面的关注都会带动历史热。历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接近。在我看来,这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体现。事实上,除了历史题材的图书、讲座之外,近年来,只要是与人文有关的内容,大家都很感兴趣,关键是看著作者、说者有没有提供新观点新看法,解读的方式是否生动活泼,能不能给人们一些有益的启示。
主持人:有人说,读惯了正史,想读笔记;看多了戏说,想听听正史。这也正常。问题在于,现在许多畅销的历史读物,尽管以“揭示真相”相标榜,以“通俗”、“科普”为特征,却逃脱不了“浅思维”的批评。
樊树志:以前很多人都认为历史枯燥乏味,现在看来也很有趣,这就是历史“通俗”、“普及”之后的效果。对于这种“浅思维”的普及我是举双手赞成的。为什么?因为我们的历史“冷”了太多年,甚至出现过非常严重的史学危机,包括像历史系要不要办下去曾经也成了问题。为什么历史会变成越来越脱离大众的东西?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面目可憎没有看头?这是值得我们从事历史教学与科研工作的所有人反省的。
有些人认为易中天讲的不是历史,而是娱乐。依我看,之所以有娱乐的感觉,那是因为讲得好。能把枯燥严肃的内容讲得引人入胜,这是本事。现在的情况是,历史学家本身不到位,课讲得不好听,书写得不好看,别人来拾遗补缺,还有人要反对。这种心态很令人费解。学术要繁荣,必须要受到人民大众欢迎才行。
其实,教授给大众作讲座的传统,在西方国家很流行。也没有人因为教授写了通俗读物而认为他层次低,并因此瞧不起他的。比如美国的史景迁、黄仁宇,他们不只写了很多历史畅销书,不仅因“会讲故事”而出名,在学术方面的造诣也是国际公认的。我们则因为面向公众的史家和史书太少,这么做的人反而成了稀奇。
历史本来就是叙事。叙事史本该成为主流,现在却变成支流。而且,多年来我们把历史搞成了科学,结果大家都去写高深莫测的东西,通俗历史读物反倒被忽视了。所以回归叙事史,这是大势所趋。讲得通俗一点就是,学术性地、比较高明地讲故事。学术完全可以做得深入浅出一点。历史学家应该多做做这方面的工作。如果大家都朝这个方向努力,我相信“历史热”会变成恒温。
主持人:历史叙事从学术专著走向通俗读本,但在重新书写历史方面比较引人注目的,却是非历史“科班”出身的普通人。有人担忧,如果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写历史,那还要历史学家干吗?
樊树志:依我看,现在还远没有到“人人都可写历史”的地步。之所以目前通俗历史读物中鲜见历史学家的身影,与我们的体制有关。长期以来我们一直以严肃的学术性强的枯燥乏味的论文作为衡量业务水平、评定职称的唯一标准,而忽视了面向公众的史学这一块。
所以我主张,一方面要鼓励历史大家来写深入浅出的东西,好比自然科学界倡道由院士来写科普读物一样。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多打造几个像《百家讲坛》这样的知识平台,尽可能广、尽可能深地普及历史知识和历史观念。如果普及有效,那么谁还会真正在乎写通俗历史读物的是不是“科班”出身呢?
主持人:很多人读史、着史、演史,是希冀重新审视先人的功过得失以获得精神与智慧的营养。因此,借古讽今时而有之。那么,这一波历史热是否像有人说的那样,是新一轮的“文化寻根”?
樊树志:的确已经有人关注到,近年来很多畅销的历史读物都不约而同地把关注的触角伸向明朝。也有人曾经问我,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跟明朝末年很相像?我的回答是,历史不是影射。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此话不假。但如果把读历史、写历史情绪化,把历史当作话头,这并不是好事。至于“寻根”之说,的确有人这么想,但只是少数。大多数人是出于一种真诚的文化需求。
以前老是有人问,“历史有什么用?”其实历史的“用”是在潜移默化之间,在于为人们提供各种认知问题的角度。历史的“用”絶不是告诉你解决问题的现成方案,而是让你视野开阔,胸有万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