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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惊涛


  在全国城市之中,深圳可能只是个老么,年轻得才二十出头。到深圳来除了她的现代化建设,还能感受到什么?她的文化内涵?可唐诗宋词里似乎没有吟诵过,更没有千古流韵的绝唱。就是到了清道光年间,割赔了香港,也只是说宝安县。深圳当时微不足道,只是宝安的一个小镇子。深圳不可能有西安那么悠久的历史,没有文化的遗迹。这里没有如同三国周郎般的风流人物,令人发怀古之幽思的凭吊之处。人们兴冲冲到深圳来,深圳拿什么以飨游人?小人国,民俗村,世界之窗,明思克航母……这些都不过只有十年左右历史的人造景观。深圳的高明之处,就是将人类几千年文明拷贝成“压缩档”,向游人展示世界文明赝品或仿制品的集萃。

  深圳似乎不能再像十年前那么让人激动了,她所有高楼大厦尽管很现代化,但人们已经耳目详熟了。到处杨梅一样花,哪座城市没有这样的高楼大厦?深圳似乎不能再鹤立鸡群般地傲视同侪了。与其他历史名城相比,深圳的城市建设除了年轻,还有什么?她的建筑风貌平平,也就是说没有自己的特色语言。

  她没有与悉尼的歌剧院媲美,令人刻骨铭心,过目不忘的伟大建筑。甚至还不能与广州的中山纪念堂相比,深圳的先天不足在于无历史。在中国城市之林中,她是个衣着入时,头发染黄,耳穿琅铛的新人类女郎。我想,带各地方言口音的英语可能就是她特色语言?也可能是这个缘故,我很有一段长时间没去深圳了。

  然而这一次,我没进深圳城里,朱崇山、刘青伉俪直接把我们送到海边,避过了闹市的喧嚣。我们重拾与深圳的旧欢,徜徉在小梅沙、大鹏湾……我听到了深圳那雄浑,深沉,豪迈的呼吸声。这声音使我想起了触发冼星海创作《黄河大合唱》的黄河的激流。我终于听出了深圳特色语言。我到过诸如厦门、青岛等海滨之城。也在海边徘徊,听着潮生潮灭。最令人惊心动魄的莫过于钱塘潮了。深圳的涛声当然不足以与钱塘潮相匹,但那是发自茫茫浩宇的天籁之声,语重心长地诉说着从珠江千古倾泻,流传至今的故事。我想钱塘潮的咆吼,在于伍子胥领着千军万马,十年归报楚王仇。那无限的愤怒,无限的悲壮,无限的激烈,于是有“望天低吴楚”的怀古幽情。而听深圳的惊涛,那一阵一阵的澎湃,这就是深圳的语言了,只是不知有多少人听得懂……

  深圳海涛的澎湃,的确是深圳大地的气息,一呼一吸那排山倒海的呐喊,那振臂而起的咆哮,这才是深圳的语言,这种语言在其他城市是不可解读的。也只有在暴风骤雨即将来临之际,你站在小梅沙、站在大鹏湾看着那惊涛裂岸,那如千山万壑的波涛,猛烈地在那礁石上撞得粉碎,那飞沫如千堆喷雪,溅向半空,犹如星斗玉碎。那是多么壮怀激烈。

  黄伟宗教授最新的研究课题是珠江文化,他曾经在南华寺参加过1500周年的庆典。他的高见认为慧能是珠江文化的圣哲,慧能的最大贡献就是创造了禅宗,将西来的玄奥的佛教中国化、平民化。因为黄教授认为珠江文化特色在于其包容性和开放性。于是我向教授说起以上的话头。黄教授笑笑,告诉我在南山,就有用佛家之说,那里有昔日新安县衙,也就是深圳的前身——“新安故城”。当时深圳只是宝安县的一个小镇,宝安也曾名新安,包括当时尚未被割的香港。

  在新安故城旧址,有乾隆勒石谕禁的残碣,可见“偷盗、斗殴、嫖娼、烟毒”四害曾横行乡里,荼毒乡民。昔日闾巷坊门,烟鬼形销骨立,孓然幢幢;衙差凶神恶煞,狐假虎威;婊子倚门卖俏,搔首弄姿;朝奉阴阳怪气,老奸巨滑……

  这甚至还可追溯数千年前,舜帝南巡,凤凰来仪,非梧桐不栖,深圳于是有了梧桐山。在1700多年前,晋帝屯兵戍边于梧桐山,大鹏湾,效法秦始皇修筑长城,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民怨沸腾。于是又有了大鹏湾的传说,那时玉帝降旨,大旱宝安三年,不得施雨。宝安地界一片赤土,寸草不生。百姓无以为炊,易子而食。而官家不管乡民死活,强拉壮丁,驱使徭役。南海龙王不忍加害百姓,私自下雨普济民众。天庭震怒,欲斩龙王于屠龙台。龙王临刑泣奏玉帝:“臣死不足惜,惜乎宝安百姓倒悬之苦,无人纾解。不绝于旱,亦绝于徭。臣愿请救,将功折罪。”玉帝动了恻隐之心,悯龙王爱民之心,乃赦免龙王死罪,但活罪难饶,即打落凡间不得为龙。南海龙王即化为大鹏,冲波出海,腾空飞去。两翼垂天,扇起狂风吹倒城墙,并将官家尽吹落海。百姓感于龙王化作大鹏,遂名此地为大鹏湾。

  这岂不是犹如伍员故事的翻版?深圳的涛声原来是南海龙王对其子民的垂询,探问苦乐。虽然此只是传说,但这是我对深圳涛声的解读。在南山的妈祖庙槛石上,依稀还沾着先民抹下的海腥味;俯耳“许愿树”树干上,似乎可听到郑和下西洋信誓旦旦祈祷的余音。这正是黄教授为之兴奋的遗址,因为佐证了他的“海上丝绸之路南方港”的学说。他认为两千多年前,珠江早就对外开放了,中国早就有航船驶向海洋。由此一想,这涛声里似乎又有郑和船队的水手们祈求天后,这位海洋妈妈的赐福。回首民族危亡的历史,我想起了文天祥,陆秀夫……乃至赤湾古炮台锈迹斑斑的铁炮,摸上去尚感昔日怒轰英夷硝烟的灼烬。一纸《南京条约》香港被割,在丧权辱国的悲愤声,于是林则徐、赖恩爵名垂千古。这深圳的涛声可是英魂的仰天长啸?

  我发现在深圳湾的杜鹃花是那么火红火红,那是1900年三洲田孙中山庚子首义,先烈碧血凝结;在阳台山的丘壑间,东江纵队的号角犹在回响……深圳的惊涛原来有着数千年的根,这“根”就是珠江。她的语言应该是带有珠江流域粤语方言,有客家的、有四邑的、四乡的……

  都二十多年了,看深圳的巨变已经习惯了,激动不起来了。只有深圳的惊涛,每经历一次都是那么感到震憾,感到威慑。7、8月间是南海的台风季节,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们是在大鹏湾下榻,凭栏望去,那波涛一起一伏,竟是地动山摇一般。那海竟如硕大无朋的气球被风吹得膨涨起来,那海面蓦地升上天空,连同渔民们养生猛海鲜的网箱连结上的棚屋,泊着的渔船全都被捧了上天。那黄浊的潮水滔滔从天际卷来,如同千军万马向这边横扫扑来。我凭栏而眺,只觉得一壁高大的水墙,朝我身上压倒。于是我立即产生一种惊畏,不禁往后退缩。须臾间,忽又陷了下去,似乎要把海底也要翻出来。这回是凭栏处高高地屹立,潮水在我脚下咝咝地吐着白沫,退入海中。再远眺海中的诸岛,那惊涛高于岛,在礁石上撞得粉碎,紧接着又上来一潮,还是撞得粉碎……

  这一次台风还不是正面袭击,只是掠过深圳直扑湛江而去。大鹏湾本是避风塘,据说是五十年也未曾见过如此大的浪。等风头渐平,与洪三泰兄、谭元亨兄跳进浪里游泳。一会被高高抛起,一会被狠狠摔下。让洪夫人小周和谭夫人小方都耽心在沙滩直叫,命令“返航”。我这才尝到弄潮的滋味,呛了几口,又咸又苦的海水,摄入过量的盐真担心坏了肾。

  深圳的巨变本来就是规律中事,但由于种种历史原因,而被后滞了。到深圳已经不计其数,唯这一次真正读懂了深圳。不要以为深圳只有现代化的琼楼玉宇,深圳的惊涛,才是她的精、气、神的所在。于是有气贯长虹的九龙洋抗英海战的大捷,东江纵队神出鬼没在港九威慑日寇……这就是深圳速度的底气,改革开放的珠江文化底蕴。于是填得《六州歌头》乙阕咏深圳,词曰:

  岭南重镇,万里望波涛。天与水,共颜色,试争高。海风号。正万家灯火,耀虹霓,琼楼耸,玉宇矗,连城廓,竞奢豪。犹记百年,一纸香江割,山水蓬蒿。适春风乍起,经济掀大潮。绿柳红桃。万千条。    濒临沧海,已看惯,霞光赤,太阳朝。龙溅血,鲲鹏冲,挟狂飙。万古霄。飞雪千堆喷,残星涌,作咆哮。山颠倒,海翻覆,天动摇。问神州都市,可曾有,如此丰标。当随时代进,更领尽风骚。名列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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