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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到木鱼世界的历史现场
一 木鱼书(歌)是什么
请听:
弹一曲,过关山,时逢佳节雨漫漫,路上行人魂已散。空自叹,白云天外眼,泪红飞染杜鹃斑。
弹二曲,历孤村,天涯飘泊往中原,芸窗何日酬心愿?空自忖,日近长安远,满马春愁压绣鞍。
弹三曲,转山溪,鸳鸯池畔草萋萋,触景令人真闭翳。空眼观,明月云遮蔽,嫦娥何日会香闺。
弹四曲,出江滨,运来何日返江津,江间波涛兼天涌。空自审,两泪汪汪浸,孤舟一系故园心。
弹五曲,上高峰,故人春树暮云中,鱼书欲寄无人送。心想痛,离情千万种,落花无雨怨东风。(引同治年间广州以文堂《西厢记第六才子全本》刻本,又见现代版《六才子西厢记全本》,收入傅惜华编《西厢记说唱集》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版1957年12月新一版531页。)
这是什么歌?——美如一道雨后七色彩虹,透出一曲天外来音。即使放在中华诗歌宝殿,也纵横自如,毫无逊色
那是什么曲?—— 一音一符,描画那一抹斜阳,那山阴道上,走来一个大志未成的书生,云游四海,书剑飘零。
上述弹五曲是选自粤调木鱼歌《六才子西厢记》第一卷“张生登程”的开场曲。木鱼书的作者首先以木鱼歌一唱三叹手法,衬托人物内心的抒情,以大自然湖光山色为背景,刻划了张生五个不同旅次的出场,显示了他诗人的浪漫气质和广阔的胸襟,但目下又功名未遂,又无处解怀的心境。其神韵不愧有 “木鱼第一曲”之称,尽得元人本色的木鱼作品。
木鱼歌是什么?
“木鱼是什么?”在一百多年前的清朝末年的珠水两岸,人们不会去问,也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在岭南广府,木鱼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会哼上《花笺记》和《背解红罗》中的几句。特别是在珠江三角洲的城镇水乡,众多木鱼艺人在祠堂、谷场和亭台楼馆献艺;琵琶笑语,古曲逥环;大街小巷,偶尔传来几句如泣如怨的木鱼,幽深古拙。月上梢头,流动木鱼书商的苍老的叫卖调,夹杂在顽皮少女们的木屐在青石板走路的咯咯响声中,不时相闻;基头田尾,一句诙谐龙舟,秧田染緑,金秋镰闪;二句悠扬南音,白鹅潭畔,蔗林浪翻;三声“吊秋喜”,粤讴声慢,珠女多情。
木鱼歌是什么呢?
木鱼歌是浩瀚深厚的珠江文化引以骄傲的古老民间艺术。从中国曲艺大系看,它属于横跨南方多省的弹词类;广义的木鱼歌是指流行于岭南珠江三角洲、西江和南路一带的各种地方粤调演唱的地方曲种,简称木鱼:包括广州木鱼、东莞木鱼、台山木鱼、涯木鱼、吴川木鱼,广西木鱼……。窄义的木鱼歌是指最先形成的以广府广州话为主的说唱木鱼,也包括后来在它的基础上派生的龙舟、南音、粤讴共四个粤调曲艺品种系列;由于木鱼歌起源最早,资格最老,先后由它孕育出广府地区各具个性风格的粤调说唱品种,因而堪称岭南说唱艺术之母。
从明代——清代——民国——六七百年来,在大珠江三角洲,以城市和乡镇中下层,特别是妇女,包括不识字的阶层所发生的,广泛深入的曲艺文化接受史而论:木鱼歌是以岭南地区大珠三角洲城乡人民为受众的主要文化精神粮食之一。这就充分的说明瞭木鱼在以往的农耕社会中农、工、商(包含市民)各阶层,在精神生活史的地位和今天研究木鱼的全部重要性。这就是说木鱼是具有广泛地区和深厚群众基础的粤调方言说唱,一种娱乐大众的曲艺。不过世易时移,以往宗法式的农耕社会一去不复返了;悠扬古格的木鱼声腔和热闹人熙又鸦雀无声的演唱场面再也看不见,听不着了;曾经代代相传以木鱼演唱为生的艺伎人,大都不在人世,花落花去也;仅存一二个饱经磨难,年近九十的老艺人也金盆洗手,最后谢世;有形无形的文化几乎都随风陆续消亡逝去了。
关于万不剩一的木鱼唱本——木鱼书,也成了文物——博物馆和图书馆的藏品,静静的躺在玻璃橱窗里,等待着中外考古专家们的考证……。
既然在经、史、子、集的社会主流文化之外,作为亚文化存在的木鱼唱本——木鱼书,在社会的中下阶层广泛传唱,就有案头上个人私下吟读,内心被打动的可能,显示出这种另类草根文学的功能和作用的一面,但是,那还不是说唱,还要凑齐:即音乐(乐器弹奏和粤调)、叙事文学(原创地方性故事文字唱本)、艺人唱念表演(半戏剧因素)和受众(观众听众)总共四个元素融合于一体,才能成为广府地区独特的说唱——木鱼。
木鱼歌是什么?
若从一本本一页页承载着深厚历史龢民间故事的木鱼唱本的纸张去看,不过是一大堆印刷符号。若从接受美学去看,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就不只是一大堆符号,而是一个开放的多层面的和未完成的图式结构,具有因人而异,极大的不确定性。由文本未完成的不确定性——过渡到个人具体的确定性,有二个过程:一是在公开演出过程,一曲木鱼所展示的木鱼世界,包括主人公的遭遇有限可能性和众多的听众无限的人生审美经验相结合;二是把木鱼书买回家,个人私下唱读,没有专业演出时大伙的交流情绪的唏嘘和激动而形成的浪潮起伏,一本木鱼书和一个人神交。
不管个人还是集体那一种欣赏过程,只有独特的人生进入有待补充的木鱼文本生命世界,溶入声乐旋律的“曲感”里,个人的心灵才会和文本主人公的命运合二为一,无论是演出者和受众者才能得到精神审美上的洗礼和个人移情上的满足 。这是作者、演出者、听者、个人唱读者、纯阅读者,共同参与创作过程和接受过程的一面。不过,在人人会哼几句木鱼的时代,是很少不会唱,也不会听,仅看文字的“纯阅读者”,不像今天即使是广府珠三角的本地人几乎都不会唱,丢失了音乐和歌腔。这情形很像用汉语去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都是纯欣赏翻译文字情节的“旱鸭子”。有没有外省人看木鱼书或出版木鱼书呢?有的,以后的章节再谈。
木鱼歌是什么?
木鱼是女性文学和女性的另类活动空间。其实,就女性文学而言,郑振铎和谭正璧早已指出过:如浙江、江苏、广东等省的曲艺,凡是属南方弹词类都是女性文学,几乎无一例外。这里有四个含义:一是不少女子参与创作;二,内中有不少反映女性状况和具有女性意义的作品;三,除了宗教龢民俗节日外,木鱼说唱既是女性第三类社会公共文化空间(民国后可以男女混同听木鱼),又可以是女性各类小团体凭藉唱木鱼,聚集活动的社会文化的内部空间。四,以木鱼而言,女子是木鱼的基本读者群和核心的受众。要寻找过去妇女欢乐和痛苦的灵魂,就无法不去探寻已经消逝的木鱼文化的大千世界。
即使我们努力地通过历史过程中“文学史权力话语”的考古,寻找出木鱼被“遗忘”的原因,木鱼书成为今天二十一世纪发达的人文学科中,为数极少最后未开垦的学术处女地,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如同对中国敦煌文献,大漠汉简,殷墟甲骨的情有独钟,国外的汉学家们数十年来坚持不懈地,仿如在南极的冰层下,窥探妇女心灵的冻土,解读木鱼生长的年轮,重组农耕社会的文化基因图谱,企图重现和克隆宗法社会里被遗忘的三维说唱时空。这种超常持久的热情,称为中国情结也好,人类文化学者的职责和毅力也罢,正是这群无国界木鱼学者,悄悄地,不知不觉地,使还在冰封下的木鱼书,在我们觉得开始要觉醒和努力的某一天早上,早已变成了全球显学和世界文化了。
这本书会使你在不经意之间,兴趣盎然地走上木鱼文化之旅,有时参与考古和田野取样,有时聆听学术推论:有时走进道佛的神秘体悟领域;有时走进古代女子的闺房世界和近代缫丝女工们的心灵……,有时你也许会加倍感慨与过去历史连系着的今天——现代化的伟大和来之不易……。
二 古老木鱼碎片的记忆
无论是否在广东土生土长,最初接触木鱼书的人大多数会把它当成七言诗;即使上年纪,又会把它当作粤曲。这就说明瞭有关木鱼歌的认知,在半个多世纪的二三代人的记忆里基本是错误和空白的。打开一些图书馆目録,如著名的木鱼书《花笺记》,有的专家把它当成了小说;有些又当成了江浙评弹,这又说明目録学家也不大明白;有的高校图书馆干脆把这类说唱曲本,一律概以称之“南音”。以上这些都反映了曾经作为广东曲艺的木鱼,在人们头脑的普通知识领域中,随着时间而迅速淡忘和褪色。看来,各种各样的历史原因深埋了木鱼歌昔日历史的繁盛与光芒。
从中国曲艺的宏观分类看,木鱼书是属于中国最有势力的曲艺——南方弹词。据广府地区各地县志记载:《花笺记》、《二荷花史》、《金叶菊》、《背解红罗》……都是当地群众耳熟能详和长期传诵的木鱼书。若又以不同的标准,当然又可成为诗体小说,或者非物质形态文化遗产。
△木鱼碎片之一
佛山普君墟曾是清代纺织女工之聚居地,文化大革命所谓“清四旧”之时,多少纺织女工世家子女被红卫兵从床底拉出一箱箱木鱼书,投之火海。老婆婆看着被火焰窜起来一页页木鱼书,回想自己青少年时对木鱼书是何等着迷:夜晚的油灯下,一双双白天在纺纱年间灵巧接线的手,捧着木鱼书轻轻的唱诵,就像打开另一个梦幻的心灵空间;走进一个个中国式英雄加爱情的成人童话世界……老妇人的眼睛和泪珠闪烁出明亮的光彩。
不过,现在一套套一本本的木鱼书静静的躺在图书馆和博物馆里,无言地诉说着几百年来,声声木鱼和伴着小锣的句句龙舟,回响在乡坊三条石的幽深小巷和长满霸王花宅墙的上空……。
△木鱼碎片之二
2006年末,佛山最后一个民间职业木鱼说唱的盲艺人,八十多岁的瞽师陈浩成去世了。之前,他还亲赴番禺、中山各地为这些的特约客户唱宗教木鱼和占卜,十分忙碌。他歉意地告别了在珠三角各地众多年长的“粉丝”;离开了充满不可抗力,凄苦辛酸,隐显无定的说唱生涯;也舍别了他一生(打倒“四人帮”后)最为舒心欢唱的晚年;令人有点唏嘘的是,作为佛山农耕社会乡镇文化风俗遗果仅存标志性的人物,竟然连带现时炒得火热,然而不得不消亡中的木鱼,一同落幕。
新来旧去。一面是木鱼说唱和老艺人的正常逝去;一面是3D立体电视正常的诞生;迎面的是现代化令人振奋的步伐的加速,后面的是作为物遗和非遗形态正在成为令我们无法不眷顾动容的历史文物和历史精神。
木鱼是一种明清两代以广州方言七字句的叙事说唱,一般情况下它既指用粤调演唱的歌体——木鱼歌,又包括木鱼歌的文字唱本——木鱼书。木鱼歌简称“木鱼”,又别称“摸鱼歌”和“沐浴歌”。木鱼是珠三角的曲艺之母,从清代干隆到嘉庆年间,木鱼一边登上了长篇故事说唱的高峰,一边派生出风趣幽默的龙舟和富于音乐性、词文优美的南音;以及宣泄伎艺们内心世界的粤讴。龙舟和南音常常移用或共用木鱼的唱本的文字资源,而粤讴便可以说是木鱼在外地曲艺的刺激下,曲词冲破了七字句的束缚,情感更易于自由表达,但曲调旋律的个性更走向情感的另一个极端——轻熬慢煎, 一叹三折,幽怨缠绵。
木鱼歌是浩瀚深厚的珠江文化引以骄傲的古老民间艺术。从今天所能见到十分成熟的明代木鱼刻版唱本《花笺记》,以及从明代地方文献来分析,木鱼歌体和曲调的孕育和形成的时期,可以推断为元末明初。就其内部而言,显然来源于珠三角的咸水歌和广府地方的民歌、民謡;包括现在逐渐消失,土生土长的蛋歌、渔歌、高堂歌、麻歌和各种当地小调……;其重要特色在于以字随腔在广州话九个丰富的声调和音律之间舞蹈,演奏出带有浓郁岭南风味古老的旋律,转而成为粤调说唱。
就其外部因素而言,既有外地民间说唱,如中原的陶真、莲花落……的因素融合;又和佛教与道教的俗讲、说唱大有渊源,如敦煌唐写卷中的偈赞,词文、因缘、讲经文、以及宋元明宝卷,在中原和江南文化南下珠水流域中,与广东方言和粤调民歌间接和直接相结合;再经过漫长的岁月,诸多机缘,终以多因一果而酿育成中国的说唱珍品
木鱼歌在中国曲艺大系统中属于南方评弹。在南方各省的评弹这一大类内,其各种不同方言曲调的曲种,既有互相排斥又有互为吸收的一面:如明代广州木鱼以盲女(瞽姬)演唱时的琵琶伴奏,就是从江浙评弹学来的。因而,有人考证李渔经营过的南京芥子园堂号曾出版过《花筏记》,又据说有人发现苏州刻版的《花笺记》,那就不足为奇了。这种在江浙拥有评弹听众絶对优势的地方印刷广东木鱼书的跨文化现象,似乎更多地显示:面向海洋,又深入内陆交流,而又不断吸取外部因素的木鱼,其发展过程,似是不以继发展完善本身见长,而是以不断产生和变异出新的曲种作为它另一种存在形式的创新性和独特性。
木鱼在历史上流行的地区非常广泛:
一、以广州和佛山为中心,辐射南海、高明、鹤山、三水、番禺、顺德、中山、惠州、珠海、斗门、香港、澳门、宝安、深圳等县市,方言为广州话的小珠三角,流行广州木鱼。这里特别提一下,历史上广州出版木鱼书的堂号为最多,先后出现大概有一百来个出版堂号,影响最大。佛山次之,有二十多个左右,东莞、台山、江门、雷州又次之。当大陆解放,从广州迁到香港的五桂堂,自然成为世界最大的木鱼书出版中心,发行到世界上有华侨粤人的异国他乡。
二、流行东莞话的东莞地区,流行东莞木鱼,起源也很早,并出现了《花笺记》和《二荷花史》的评点家和出版家苏映雪。它的唱腔有别于广州木鱼。东莞的木鱼歌唱法分两种:一是个人吟诵腔;二是专业的唱法,与江南评弹异曲同工。听说当今只有杨(宝霖)氏家族还有人继承。
三、以台山为中心,流行台山话的江门、恩平、开平、新会等五邑地区,流行台山木鱼;它的唱腔是从台山的山歌龢民謡而来,很多老人都会唱《花笺记》和《十八里相送》,有异常深厚的群众基础。历史上亦有由本地原创叙事山歌上升到木鱼书创作的台山木鱼唱本,如台山长篇叙事木鱼《六女投江》等等。
四、以广州、佛山为中心的珠三角,包括广州西北的花县、从化和广州东北的增城等县市受广州影响,亦流行广州木鱼。虽然上述通用粤方言的二十多个县市的广州木鱼,虽然广州话音调的并不完全一样,但可以说是流行广州木鱼的基本地区。
五、湛江地区流行以廉江县为中心,以及广西博白流行一种涯木鱼,又称食调,以客家涯话演唱。
六、以吴川县梅緑为中心流行一种吴川木鱼,以梅緑话演唱。(参见湛江文化局编《湛江文化志》147页,天津古籍出版社1995年12月第1版。)
七、英德、高州、信宜地区流行一种花笺调的傀仔戏,与著名的木鱼书《花笺记》有密切关系。
八、惠州县市部分客家人在近代曾改造过木鱼和龙舟,自称为客家木鱼和客家龙舟。
九、在广西省部分的广州话方言区,历史上有不少民俗文献记载过广西有关沐浴歌(即木鱼歌)的情况,清代广西流行“白话木鱼”与“客家话木鱼”,又分朗诵调和吟咏调。白话木鱼,流行在梧州、玉林、钦州及南宁等地区的白话方言区;客家话木鱼,则流行在合浦县、博白县和陆川县等客话方言区。朗诵调木鱼俗称“顺口哨溜”,用木鱼或连走边击,边击边诵(属“走唱”的曲艺形式),用白话或客话朗诵。主要流行在玉林和钦州两地区。唱词属七言韵句,采用二二三句式。其“走唱”形式,当为木鱼产生形成时,最原始的木鱼说唱遗存,是木鱼史早期形态的活化石。
十、在东南亚和美洲。近百多年来华侨把家乡的木鱼歌带到大平洋的洋异乡,传唱不辍,幷且在华人的报刊上时有登载。以马来亚和三藩市的华人最为突出,旧金山等地曾出现过多个出版社大量印刷过各种木鱼书。
三 草根文学
木鱼从产生和形成之日起就是草根文学和弱势文学。尽管明代就有个别文人参加木鱼创作,产生了一部清新脱俗的《花笺记》,开创了有文人参与创作的清丽派〔后继有《二荷花史》、《西厢》、《牡丹亭》等〕但就木鱼书大部分的作品文字和风格来说,文字显浅,质檏自然,充满着涩涩的草根味道和浓郁的泥土气息。
说它是草根,从接受主体——城乡下层大众而言,是因为需要这一种适合他们,与他们生产劳动、生活方式和文化水平的说唱艺术来调剂生活,就仿佛草根妈妈生了草苗——木鱼儿子,儿子为母亲心愿而降临。
从木鱼作品言语看,其草根性的生命首先来自〔方言〕口语,来自于劳动和下层生活。但是深一层,这种口语实际来自于农村大众之人“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述事如同口出”〔王国维语〕的流畅真切之语。这里包括有二个含义:
其一,是这种带有阶层性口语与正统书面文语的语法大大相违,加之粤方言障碍和表演场所非厅堂殿室、内容“下里巴人“,令当其时粤士大夫和上层文人已觉不敷入眼,若非粤地人士更不易瞭解,〔除非像郑振铎先生和谭正璧那样的大师〕。
其二,这种表演时的日常口语是交流性的,双方交流心理距离近趋于零,几乎契合为一。创作者无论从何人称叙述和描述,仿似听者事从自己口中讲出,有当下的直观性和体验性,实与文人严格“词典意义”上的作品有本质区别。
其三,说木鱼是草根和次文学是因为它的渊源、产生、形成和创作、传钞、刻板、印刷、销售、演出〔包括个人休闲吟唱〕欣赏、传播、社会影响诸种传播和营运都在底层。撇开木鱼自身的问题不论,这种社会底层运作所带来的格格不入的文化阶层性和意趣心态上,使大多数“士”人自然反感,冷落、拒斥。有个别古典文学研究者认为,木鱼书文字直白显露,读时“满嘴沙石”。难怪被称诈文学研究的最后的千年“冻土地带”,与现代所谓“古典文学”的研究日益升格相此,更加显得巨大的落差。在文化整体上说,木鱼书是文化阶级性、阶层性最后的堡垒。
元明以降,戏曲、小说被正统的诗歌、散文歧视;世事如轮,现时木鱼又被走进现代的学术殿堂的小说和古典戏曲所歧视,长期被文学史和文学研究的主流文化所排斥,幷且把持这种文学史和研究领地的权力话语的师徒世袭还在继续。虽然这种权力话语带有不可避免的时代性。木鱼研究命运的改变,最终有待于文学观念的更替和时代大背景框架的彻底转换。
通观百年文学研究,只有少数以大文学观冲破了正统观念桎梏的大学者,才能以音乐文学为统摄,打通古今各为珍畛的文学板块,更新观念,重组平等的文化范畴平台,才会独具其超越时代的睿智慧眼,关心木鱼;社会才具有文学平等的观念,才会公平、公正,象发现甲骨文那样重新发现木鱼。
木鱼书〔歌〕是古代珠江农业文明和岭南文化的产物,它以檏素的诗歌韵文和粤地乡土曲调相结合,形成了岭南文学和岭南音乐所化育的结晶——岭南音乐文学。
作为岭南音乐文学——木鱼歌系:包括木鱼、龙舟、南音、粤讴所显示独特的说唱艺术和文本所渗润的岭南美学风格,以及木鱼的创作、演出、出版、媒介和大众的接受史,构成了与历史上岭南人文环境与珠江三角洲地方农业社会相适应的精神文化之一部。从而丰富了中国以说唱和戏剧、诗、词、曲为大宗的音乐文学和俗文学,化育为中华民族所承传的优秀文化传统和创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