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以来,韩国新领导人上台,对朝核问题的态度以及处理韩日关系的方式都成为国际关注的焦点。韩国国内专家学者的声音也成了国际智库宝贵的分析材料。2013年11月,中评社记者在首尔专访了韩国北朝鲜研究所研究员、政治学博士徐裕锡。他在接受专访时就朝核问题、韩朝关系以及韩日关系等国际政治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六方会谈有盲点 也很难被代替
记者:今年5月,朝鲜一边主动提出愿意恢复六方会谈,一边重启位于宁边的钚反应堆,您如何看待朝鲜这种出尔反尔的举动?这会对目前的南北关系造成什么影响?
徐裕锡:朝鲜的这种态度,是具有历史一贯性的。它即便是要会谈,也会继续实施自己的本来计划,这源自于朝鲜对美国为中心的国际社会的不信任。从各个层面来看,朝美实力都是相差悬殊的,所以为达到目的,即使在协商中,朝鲜也要继续实施自己的秘密计划。
从南北对话的历史来看,碰上韩美联合军演等军事训练时,朝鲜就曾经使这样重要的对话或者会谈告吹并要求停止训练。在朝鲜看来,在会谈期间,韩美两国持续实施训练是对朝鲜的军事威胁,这也可以说是一种潜在的被害意识。现在六方会谈的势头大大减弱,目前的实际情况是,实现南北当局会谈根本都很困难,所以,我认为南北关系不会因为朝鲜在六方会谈上的行为而更加恶化。
记者:自从朝鲜外务省2009年发表声明宣布退出六方会谈后,该会谈一直无法重启,更有国际媒体直接称该会谈“名存实亡”,请问您认为会谈重启的时机什么时候成熟?会谈涉及国家应该做出怎样的努力?
徐裕锡:实际上,六方会谈“无用论”已经提出很长时间了。因为六方会谈没能达到阻止朝鲜核开发的本来目的。现在韩国的社会舆论对此评价也是仅仅召开六方会谈的意义不大,只有在保障能采取实际的措施时召开会谈才有意义。因此,只有等现在的南北关系正常化恢复到一定程度时才有可能会再次讨论这一问题。
类似于六方会谈这样的协商体系最大的盲点就是没有强制规定。六方会谈就是在无政府状态的国际关系里,为达到一定目的而成立的相关国家临时协商团体。实际上我们需要把视线集中到六方会谈的实际目的和宗旨上,即作为多方协商团体,应该制定强制规定。只有这样,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承载国家间达成协议的份量,使各国对合议事项的履行产生负担感。
记者:如果六方会谈不能成功重启,您认为还有什么合适的会议或是合作方式来逐步解决朝核问题?
徐裕锡:现阶段,很难使朝鲜核问题回到过去。朝鲜已拥有核弹头,这是众所皆知的。所以,在朝鲜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核武器中,我们应该关注的是如何抑制其未来核武器的发展。代替六方会谈的合作或会议团体都是没有意义的。最根本的是要明确认识朝鲜拥有核武器的含义及其效果,据此共同制定相应的补偿措施及制裁程式。如若不然,则很难得到有意义的结果。
朝鲜式威胁行不通 中国国安会有必要
记者:朝鲜领导层似乎认为,对韩强硬不仅可以给韩国社会内部造成紧张的战争氛围,还可以迫使韩国政府采取对朝绥靖政策。您认为韩国应该怎样应对朝鲜惯用的“挑衅-协商-补偿”的战术?
徐裕锡:从李明博政府开始韩国就不吃朝鲜这一套了,朝鲜式的威胁及补偿战术已经行不通了。特别是在天安舰沉没及延平岛挑衅事件后,朝鲜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谴责,朝鲜估计也认识到这种挑衅对朝鲜体制没有任何帮助。最近朝鲜以党为中心的运营体制逐渐形成,军部的作用有所减弱,这些变化都可以从以上的脉络中得以解释。时代变了,对朝鲜的挑衅,中国和俄罗斯的立场也与过去不同。朝鲜当局也认识到这一点,因此会有所节制,不会再随便采取挑衅行动。但是对于类似网路恐怖袭击这样的非对称威胁,还需要政府层面上拿出相应的对策。
记者:朝鲜始终不肯放弃核计划,如果朝鲜始终不顾外界阻挠,在核道路上一昧前行,韩国该怎么样面对?有没有什么现实的解决措施?
徐裕锡:就现在趋势来看,朴槿惠政府的原则非常明确,即对朝鲜核武坚决不容。相反,朝鲜试图通过拥有核武器来正式获得核武器拥有国的地位。双方目标支点不同。朝鲜已经阐明它的“核──经济”并进路线。对朝鲜来说,开发核武器不是选择的问题,而是已经成为其正式的发展路线。据我推测,开发核武器很大可能是金正日的遗训。可以说,这不是金正恩的选择,而是他的宿命。
现在围绕核问题的摩擦和矛盾日益加剧。因此,韩国政府在南北对话以及其他合作事业中,没有直接言及核问题,可能是要通过迂回的方式来表达。朝鲜如果有意向进行南北对话,就会向国际社会展现其自我克制的态度,不再公论核问题。
核武器已经成为一种政治武器,而不是具有实效性的实践武器,因此它又称为“纸老虎”。因为核武器的威力是很大的,它的使用方也要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是,像“基地”(Al-Qaeda)这样没有国家、领土、国民概念的恐怖组织,如果拥有核武器,将会给人类带来无尽灾难。这也是国际社会阻止朝鲜开发核武器的一个理由。
因此,我们有必要从原点来分析朝鲜开发核武器的意图。首先,如前所述,它开发核武可以说是按照金正日的遗训来进行的;再者,从军事战略上来说,传统武器无法对美国造成威胁,所以朝鲜才致力于开发核武器;最后是出于南北朝鲜军事武器不均衡而进行的战略考虑。以朝鲜的经济状况,很难实现传统武器的现代化。因此,能够一举消除南北差距的有效方法就是开发核武器等大型杀伤性武器。对朝鲜来说,这是可以选择的最有魅力的方案,考虑到这样的三个层面,韩国对于朝鲜的核问题,应该从源头分析,寻求解决方案。
记者:最近,中国提出准备成立国家安全委员会,您认为这对东亚安全有何影响?
徐裕锡:我认为,中国提出成立国家安全委员会,是加强对公安和司法机构掌控的手段。国家安全委员会是一个党与政有机结合的新机构,设立这样一个机构,可以吸收中央政法委员会的职能,这可以看作是和平构筑习近平—李克强指导体制的有效措施。
另外,目前领海纷争等国际冲突日益加剧,所以有必要设立一个统一的组织来应对这种国际形势,于是国家安全委员会便应运而生。它将会发挥中枢性作用,大部分国家的安全委员会都发挥着调控塔的作用。现在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纷争不断,围绕着钓鱼岛的中日摩擦也一直在持续,美军对亚洲地区的重视战略也导致危机激化。中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可以说是为了应对这些外在威胁而诞生的机构。我认为,此机构的诞生不会马上导致中国东北亚地区的政策变化,但从长期来看,这反映了中国要有效执行对外安保政策的意志。
韩朝高峰会任重道远 欧亚计划或对朝有压力
记者:韩国总统朴槿惠日前接受法国媒体访问时表示,她愿意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举行高峰会,您对此的评价是?
徐裕锡:朴槿惠总统在国外媒体上谈及南北首脑会谈,这应该不是为了要马上全面改善南北关系而做出的发言。从政治上来看,韩国和朝鲜的立场明显不同,现在也没有解决方案。但是,韩国为促进经济发展,正在进行能源开发及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等投资,这是与以韩俄关系为基础的新北方政策的相关投资,因此需要与朝鲜进行对话,所以才会有以上的言论。
记者:朴槿惠接受法国媒体采访时表示在时机成熟时愿意与金正恩会晤,您觉得何时时机成熟,最大的困难在哪里?如何克服?
徐裕锡:在最近的韩俄首脑会谈上,双方就迂回执行“5·24措施”(编者注:该措施是指韩国在“天安舰事件”后出台的制裁朝鲜的措施)的合作方案达成协议。政府既不破坏“5·24措施”,又间接地承认连接南北的经济合作事业。现在进行的罗津哈桑项目,朝鲜和俄国持股比例为3 :7。而韩国政府要投资俄国所持股规模的一半。
但是,过程是步步维艰,任重道远的。从围绕朝鲜核问题的六方会谈,到“5·24措施”,以及现在的开城工业园,也仅有开城工业园可算是有进展。因此,只有这种基本问题得到解决,南北首脑会谈才有可能实现。当然,为解决这些问题,也有可能先进行南北会谈,但就现在朴槿惠总统的个人风格而言,她不会不顾根本问题来冒险进行会谈。因此,在这种形势下,为使南北会谈有实现可能,朝鲜必须采取直接或间接措施来恢复南北关系。
记者:韩国总统朴槿惠在之前的APEC峰会以及东盟峰会上冷对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您觉得应该怎样走出“韩日僵持”的这个局面?
徐裕锡:到目前为止的进行情况来看,安倍有利用日本社会的右倾主义修改和平宪法的动向,宪法修改后含有自卫队可海外派兵的内容。所以,日本政府为唤醒停滞的日本社会,故意走在了右倾化的前列。另外,被称为“安倍经济学”的日本经济措施也在国内同时推进建设新日本的右倾之路。
因此,没到安倍式政治经济政策的成败的最后一刻,日本就不会放弃右倾政策。虽然为了实现日韩关系正常化,正在进行“水底作业”,但实务层次上的协定能否最终走上首脑会谈还是未知数。我认为,在韩美日安保合作问题上,由美国的仲裁举行多方会议时,韩日之间也可能实现形式上的首脑会谈。
记者:您认为,韩国总统朴槿惠的“欧亚计划”对美日韩三国同盟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您如何评价这一战略?
徐裕锡:现在韩国的立场是,安保同盟以美日为轴心展开,并加强与中国的经济同盟纽带。此次的“欧亚计划”是长期计划,也是需要执行的计划,因此,这不会立刻导致韩美日三国的安保同盟关系弱化。但是,这里没有直接提到日本,也正反映了最近韩日间的冷气流。
上个月,朴总统迈出了其复合经济外交构想也是“欧亚计划”的第一步,并取得了该地区核心国家俄罗斯的支持。普京总统很重视亚太地区的发展,其新东方政策与朴总统的新北方政策,理解起来是完全一致的。因此,为了推行这一政策,加强与俄国的关系是必需的。普京总统本次的发言也与过去不同,开始与朝鲜划清界限,因此本计划的推进,可能起到对朝鲜压迫的杠杆作用。
(记者:郭至君 杨天 孙仪威/2013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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