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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风亮节——冼子
认识冼玉清教授始于1942年10月,在抗战时韶关仙人庙。及至1944年7月离韶关赴粤北连县,继而至1945年9月抗战胜利后,旋返穗岭南大学康乐村。尤以冼子晚年,直至1955年11月退休后到1965年1月入住广州肿瘤医院,随之同年10月2日不幸病逝为止,凡二十三年。我以晚辈忘年之交,亦师亦友。冼子今虽逝去卅载,然其崇高品格,慈祥音容,历历如昨。现仅将点滴所知及有关方面志之。
冼子每提及早年先师陈子褒先生对其教育,具有毕生影响。同时,冼子也以独身而自豪、免为家庭儿女影响其专一从事教育工作,学术研究与著述,藉以勤奋自勉。
冼子忆述往昔太平洋战事爆发,香港陷日寇后,敌人欲组织“香港东亚文化协会”,商其牵头参加以示号召。终为冼子爱国主义大节大义之精神所拒;继而潜返澳门,再几经艰辛,辗转内地,继续从事教育工作及宣传抗日。
冼子一生布衣俭檏,但得知别人有困难时,必加以援手相助。其父居澳门属富户,然冼子仍以半工半读自助助人。又如1923年任教岭大附中,其时在学之冼星海家庭生活困难,冼子及时资助其继续学习及留法。冼子1943年还资助逃难至韶关,而又一时接济不上之岭大一些学生生活。与此同时,也相助逃难至韶关之麦华三先生。
冼子在韶关曾把其时柳亚子先生“寄冼女士曲江次原韵”之诗作予我阅读。该诗为:“玉尺量才几隽人,能言五典及三坟。乱离身世鹃余血,穷变心情豹有文。浈水多君能读学,离江奈我怅离群。桃花马上多英杰,痛饮黄龙待策勋”。
1944年7月,当日寇南下,韶关告急,冼子转退连县,为杨芝泉先生接待(杨当时为连县参议长及燕喜中学校长)。解放后杨芝泉为广州市文史馆员。(杨曾留日习美术,为画家书法家)。当冼子在连时,适逢黄君壁画家也辗转逃难至连县。冼子得悉黄君壁一家其时稍困,则主动往访,慷概资助黄。冼子随后离连县转黄坑仁化,行前将在连县所手画之诗草稿件交我,该诗草稿件全用竹纸毫笔书写。当抗战胜利分别返广州后,旋把冼子在连交我之上述诗草稿件归还先师。
书法家麦华三先生,于1952年院系调整后属编余人员,生活颇困。冼子获悉每资助麦。其时曾多次着我送款至河南海珠桥脚右侧麦之故居。随后请麦华三先生来中大文物馆短期协助整理监别古旧碑帖。
冼子也曾照顾朱师辙教授。朱曾填词答谢冼子。词云:“岭南游,燕北游。执教中山历五秋,育才惭未酬。忆良俦,念清修。惠我鸡膏助素馐,深情感涕流”。
另从史学家陈寅恪大师在1965年8月“挽冼玉清教授”诗可见:“香港烽火梦犹新,患难朋交廿五春。(太平洋战起与君同旅居香港,承以港币四十元相赠,虽谢未受,然甚感高谊也)。此后年年思往事,碧琅玕馆吊诗人”。
李稚甫教授在冼子住肿瘤医院时,也得冼子资助(李当时颇困,每到医院)。其时我每周皆探望住院之冼子两次。且其妹冼瑞清女士在澳门,每嘱我:“多探望卧病之三姐”。适值李教授刚走离冼子病房,我随之而到;当时冼子即向我提及李之事,并请李助其钞写冼子文稿。
冼子住院时,每嘱我代转叶遐庵老先生书信(即叶恭绰老)。叶老与冼子数十年来属忘年之交,冼子常向叶老请教历史文献掌故等史料。当时叶老从北京寄来广州我家,再由我代转面交住病院之冼子。再者,冼子住院期间,对我提及:前曾经陈国桢教授一事(陈当时任中山医学院教务长)。冼子云及“将自己存款从海外汇返广州中国银行华侨服务部港币10万元。该款捐赠省统战部转中山医学院作购置医院疗设备之用”。冼子卅多年前此举何等大公无私之爱国主义行动,能无感乎。与此同时,冼子也曾先后把历年所购藏心爱之文物陶瓷书画等,分别捐赠予:“广东民间工艺馆”(即广州市中山七路陈家祠)、“中山大学”及“广东省文史研究馆”。
虽然冼子在1955年11月中大退休初期,曾颇苦闷不解。其时香港大学及香港崇基学院等校长,均以港币千元高薪聘请冼子赴港执教,但终为冼子婉拒。另当冼子经过批准其往港澳探亲治病期间,冼子在港澳之兄妹侄等十数亲属相继屡请独身之高年亲人,返澳故居,安享其退休后之晚年。然而,冼子一一婉谢,仍返粤留穗至终老。
冼子不幸病逝后,省随即成立治丧委员会。其组成人员:“许崇清为主任委员,张泊泉、侯过为副主任委员。委员有:任泊生、谭天度、饶彰风、冯荣、杨奎章、胡希明、胡根天、陈序经、容庚、陈寅恪、商承祚、柯麟、陈国桢、罗理实、萧隽英”。在1965年10月7日下午三时于广州东川路宾仪馆公祭。主祭人许崇清致祭词:“翳惟先生,皓首传经。潜心述作,卓有嘉名。书城坐拥,历数十年。既勤讲学,复发幽潜。解放以还,参预政协。更勷文史,弥珍晚节。如何不幸,遭此顽疾。溘然去逝,哲人痛失。尚飨”。今从以上祭文及组成人员观之,实足以雄辩说明国家人民学者,对冼子之实事求是而公正之评价与称颂,诚当之无愧,告慰九泉。现值纪念冼子诞辰一百周年及逝世卅周年之际,自当缅怀先师,以励来者。
回顾冼子从事大学教育工作,前后达卅年之久。其中1925年起在岭南大学二十七年;1952年院系调整并入中山大学三年(至1955年11月,在中山大学退休止)。冼子退休后整整十年,曾先后任省政协常委及广东省文史研究馆副馆长。从上述四十多年来漫长岁月中,无论处于任何环境里、不管在抗战逃难时或得病逆境中;每到一地从不间断写作,也不放过任何学习机会,并勤于文史掌故研究著述。现引韩愈“进学解”文句:“焚膏油水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则可概括冼子之治学精神。其遗著作品达六百多万字以上。过去陈寅恪教授阅读冼子作品后曾题句云:“大作不独文字优美,且为最佳之史料,他日有编建炎以来系年要録者,必有所资可无疑也”。同时,容庚教授均有赠冼子对联云:“一代闺门好女子,百篇诗卷怨留离”。最后冼子晚年在1963至65年之著述,部分先后发表于《中山大学学报》、香港《大公报》及“香港中华书局”等单位刊载。(另尚有大量冼子遗着未刊印,盼今后续一刊出)。由此可见冼子不独为南方不可多得之女学者,文史掌故专家及多才多艺之书画才女,其著述之广博,实难能可贵。冼子早已称誉祖国南北及海外。早在1929年9月当时北方“清华大学”与“燕京大学”均热诚争取聘请冼子北上授课。但念及其时南方所需更切(当时已任教岭南大学),故终为冼子所拒而婉谢。
相信今后南方人民学者、中山大学以及冼子原籍南海西樵简村,还有冼子的出生及受启蒙教育地澳门,皆能为做就出一位光辉女英才而自豪。
(作者:邓禹 系澳门著名收藏家)